[一]十丈红尘

苍月的海，十年如一日，海不扬波浩如烟，有几缕阳光，若隐若现地拂过海面，也拂在了那个身穿霓裳的妙影上。

这个女人出现了很多次，我知道，她并非来看海的，她曾坐在我的木屋里吃过我的茶，寥寥数语，满面风情。只是因为我的缄默，让她无计可施。女人多情总是好的，可惜的是，她竟看上我这样一个隔绝红尘的道士。

满上一杯茶，茶香渺渺，似要把海风的薄凉给掩盖了，她带着风尘仆仆的神情看向我，随手端起放在她面前的这杯茶。她微笑，示意感谢，半路出家的礼数有些勉强，终不是大家闺秀。

“太阳都下去了，也不见你踏出木屋半步，你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？”她终于忍不住问我。

“我只懂煮茶，吃茶。”我端起茶杯，闻了闻香，泯一口，甘苦相缠。

“八分茶，十分水，没有水，这茶再好，也只是枯叶一把。”她说。

“你想说女人如水吗？”我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。这千百年来隐晦的比喻，从我这道士口中而出，似乎有些好笑，所以我们都笑了。

她若有所思地看我，迟迟不开口，我亦不说话，只等这余晖把海景撩拨得又动人了一些，可此刻她的眼里没有海，只有我。

“你为什么要出家？”她问了一个世人都想问的问题，她说我是出家人，那我便用出家人的口吻来回敬她：“十丈红尘皆菩提，琉璃修得清净心。”

“你可知你会魅惑多少女人心？世间竟有人生得如此俊俏。”她的简单直接，我倒挺喜欢的，只是道士是不近女色的，再美的女人也不过这茶杯里的镜花水月，我对她的兴趣，在于她天生拥有的魔法。

“尘世间的情爱，是债也是孽。有人要还债，有人要了孽。生死轮回，纠缠不休。你说那是爱啊爱，你可曾真正懂得男人的心？”

“你算是个男人吗？”她谄媚地笑，可下一秒钟，她就笑不出来了。我引她的手，放我的在胸口处，此处空空如也。

“我不过空有一副皮囊表相，却没有心，不如你取颗真心给我？”

“你要我做，我便去做。你知道这对于我并不难。”她就这般，受了我的蛊惑。

阳光一点一点地潜下去了，海面看似平静，底下却是暗潮涌动，呼啸而来的海风，吹得人开始面目全非。

次日，我如往常一般煮茶，我喜欢看一片死了的风干了的没有生命力的叶子，在水的浸润下依然能展现它最美的姿态，舒展，重生。

又有女人来找我，这次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人，我一看她出手，便知她天生神力，何况她连走路都带着风，颇有几分盛气凌人。

她卸下腰间的井中月，放桌子拍了一拍，喝茶如饮酒，一饮而尽的爽快，生得昂长六尺，魁梧健硕，若不是这白净姣好的女颜，恍惚让人以为这是位汉子。

“早先耳闻你泡得一手好茶，我看也不过如此。”她说得很急，气喘吁吁的样子好玩极了。

我了然一笑，又给她满上了一杯茶。“这回你再喝喝看。”

“臭道士，就会故弄玄虚。”她嘴里说着不高兴，但还是给了我几分薄面，端起茶杯泯了泯。

“茶不只是用来喝的，还得学会品。这茶过第一泡水，太过着急浓烈，第二泡清香凛冽，最有味道。不过呢，也只有气味相投的风雅佳客才懂得其中韵味。”

诶，还没等我说完，她这火急火燎地就要与我高低较量了，一刹那，井中月的刀锋从我面前划过，若没有几分功力抵挡，怕是要被她伤着了。

不过她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，我不知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，拔刀相见，却迟疑三分，而就在她犹豫的瞬间，我对她使了一招噬魂术于无形中。

“姑娘是个善心人，无需对我这道士大动干戈。”我照样端坐起来。

“原来你武功不浅。”她善有知人之明。

“武功神学的最高境界在于心法，而非蛮力。若是你肯修炼，日后大有可为。”说完，我给自己的茶又过了一遍水。

她饶有兴趣地看我，“言外之意，你是要传授我心法了，不过我还有个问题，为什么你却喝第三泡茶？”

“因为茶过三次水，平平淡淡，如同做人放空一切才快乐啊。”我应景而笑。

太阳又下去了，天空布满乌云，云浓而厚，阴郁的灵魂在四处游走。我看得穿世间百态，却无人能看得穿我。

如此这般来找我的女人又何止她们两个，我一共留意了六个女人。她们中有的明艳妖娆，有的清丽脱俗；有的小家碧玉，有的落落大方；有的清爽活泼，有的冷若冰霜。虽说这六个女人姿色相当，却各有千秋。唯一相似的是，她们都有着不凡的武艺，唯一相同的是，她们都爱上了一个道士。

道为何，何为道，道亦有道，孰不知我是逆天之道，染上了魔气，成了魔道。我并不爱这些女人，我爱的是看这些女人为爱痴狂的样子，她们都愿意为我取得一颗心，来交换我的真心。

有些爱，就是这样，明知不可为还愿意为之，甘心情愿。

苍月的海，十年如一日，岁月更迭，如影相随。也许，只有它知道我的真心在哪里。

[未完待续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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